第五章 闹鬼（第1 / 2页）

二爷点点头，说：“你说得怕也有道理。”他串了两个辣子，继续说下去。

当时家里人看我三舅病成这样，就打算到天亮后去请先生。我三舅家，说实话当时的情况还可以，不是那过不去的人。粮食年年都有剩下的，也攒了不少，在后边挖了个大窖子藏起来了，大小有了事情，装点儿粮食，到街道换些钱就能用。

没想到那晚上过了半夜，三舅忽然清醒了，虽然身上还发烫，但是人能坐起来了，就是一直闭着眼睛。他是忽然做起来的，靠着墙，一个劲儿地说：“怪我！怪我！是我一时懵了心，我羞先人，我亏人了！”边说边打自己耳光，一连打了几十下。家人都吓坏了，舅母抱着娃躲到灶房去了，怕把娃吓着，舅爷跟舅婆使劲儿拉三舅的手，他的劲儿大得很，两个人都拉不住，他还是打，打了几十下。打过了，忽然又哇哇大哭起来。眼睛闭着，眼泪一串串地往下流。

舅爷一看这样子，心里就明白了，三舅这是让脏东西给缠住了。这找先生就不顶用了，得找神婆子。就赶紧把村里一个能念叨的老太请过来，让拾掇拾掇。

老太过来一看情况，就说肯定是走夜路，让什么给缠住了，问三舅什么时候成这样子的，又问回来的时候走的哪个方向，哪条路。然后赶紧舀了水，取了筷子，过去就要给三舅用布蒙头。

那天晚上跑回家，不知道都什么时候了。狗蛋没敢回他的破窑洞，到三舅家去了。家里人看见他们俩成了这样，也都吓坏了，问他们，什么说不出，脱了衣服，坐在炕上只是发抖，像筛糠一样。舅爷拿着叉跑出去，在外边转了一圈，回来把门死死地顶上，说：“没事，没事，啥都没有。月亮明明朗朗的，能有个啥！”

三舅母跟舅婆很快做好了饭，端上来，两个人狼吞虎咽地吃起来。那个时候三舅的孩子还在，也醒来了，从被子里钻过来，钻到三舅跟前，给他暖脚。

三舅母把三舅的衣服往一边放，刚一碰到，就惊讶地说：“你们俩跑哪里去了？衣服怎么水成这样？”

三舅说了刚才的事儿，但是屋里的几个人都很惊讶，因为这边根本就没刮风下雨，甚至连云都没有一朵，一晚上月亮都明亮得很。舅婆说：“可能是碰见狼了，把你们吓的跑出了汗。”这个说法其实就是安慰大家的，有谁见过人出汗能把衣服湿成那样。

这事情的确很奇怪，三舅说，他一直没弄明白到底那晚到底怎么回事。你说是幻觉吧，好像不可能，碰见那个东西，碰见狼，这印象都那么清晰，而且刮风下雨，都是亲身经历的，回来衣服都湿成那样了。要说不是幻觉吧，金山跟他们村远也就几十里，不可能那边刮风下雨了，这边一点儿变化都没有。总之很奇怪。

三舅本来一直是闭着眼睛的，忽然睁开了，眼睛发红，发狠，瞪着这些人，说：“你们要干啥！我没伤你，你也少来害我。”舅婆后来跟我说，她一看三舅的眼睛，就知道肯定是被鬼东西通传了。眼睛还是三舅的眼睛，但眼神不是，又凶又狠。

第二天，狗蛋起来后就回去了，但是三舅没起来。他生病了，很严重的病，浑身发烫，舅母用毛巾在他额头敷着，把一盆凉水都弄温了，烧还是降不下来。整个人脸色蜡黄，眼圈发黑，浑身都在抖。

舅婆坐在旁边直抹泪，说：“实在不行，就叫先生吧。”先生就是医生，咱们这里过去一直这样叫医生。

舅爷挖了些草药回来，都是平常发烧生病经常用的，舅婆熬好了，给三舅喂了些，但是喂不进去，用勺子送到嘴里，从嘴角就流出来了。人到这个地步，怕是不行了。

二爷停下来，喘口气，砸吧了几下嘴，又叹一口气，说：“大牛，过去人过日子就是那么苦，庄稼是靠天，人活着也是靠天。有人运气好，一辈子生个小病碰个小灾的，很容易就过去了，有人生场大病碰个大灾，又没钱看，就只能听天由命。为啥过去人都迷信，生了病请个神婆子来家胡成，那是实在没办法了，没有钱，请不起先生，当然也请不起那些有名气的神婆子，一个村基本都有一两个能念叨的，你串娃爷小时候爱哭，尤其一岁以前，一到天快黑的时候，我们家人都不敢到外边去，他这个娃气轻，稍微有人回来吃些，他就哭闹，整夜整夜地哭，娃哭得喉咙都哑了，大人急得直冒汗，就是没办法。幸好咱隔壁我二娘那个人能念叨，每次你串娃爷哭闹，就把二娘叫过来，让她给娃拾掇一下。她盛一碗水，取三根筷子，用块儿布把娃蒙住，蘸着水，嘴里念叨着，在娃身上点几下，然后到墙拐角，念叨一阵子，筷子就站住了，只要筷子站住，要不了一会儿，娃就不哭了。现在人都说这是封建迷信，都不相信，可是这事情我经过了多少回，每回一试就灵，一试就灵，你说怪不怪！”

我点点头，说：“这其实也有科学道理在里边，有时候娃哭闹，可能本来不要紧，大人一看哄不住，就着急，大人一着急，那种情绪就让娃感应到了，就哭得更厉害了，叫人拾掇一下，人心里就踏实了，一踏实，心情就平静，大人平静了，娃也就平静了。”